《易》曰：「休咎悔吝生乎动。」动以礼则吉，动不以礼则凶。君子修之吉，小人悖之凶。悔者吉之萌，吝者凶之兆。君子修之吉也，小人悖之凶也。

周子曰：「君子慎动。」养生者，正要正在此，体认未动前是什么气象，到动时气象比未动时奈何？若只一样子，等于天理，若比前气象少有差讹，等于人欲，须今后处慎将去却，把这好生恶死的念头，莫要一时放空才好。

慎动者，吾儒谓之主敬，老氏谓之抱一，佛氏谓之不雅观自正在，总是慎独时间。独者，人所不知，而己所独知之处也。方其静也，即喜怒哀乐未发时，所谓中也。取天地折其德，取日月折其明，取四时折其序，取鬼神折其休咎。君子于此，戒慎乎其所不睹，恐怖乎其所不闻，不使离于须臾之顷，而违天地日月四时鬼神也。及其动也，正是莫见莫显之时，如喜怒哀乐，发开中节，那等于和。和者，取中无所激烈之谓也。略有不和，等于不中，其违于天地日月四时鬼神远矣。到此职位中央，时间尤难，君子所以尤加戒谨于独也。故曰君子而时中。

广成子曰：「必清必静，无劳汝形，无摇汝精，乃可长生。」庄子曰：「夫失性有五，一曰五涩乱目，使目不明；二曰五声乱耳，使耳不聪；三曰五臭熏鼻，困恼中颡；四曰五味浊口，使口厉爽；五曰趣心滑心，使心高涨。」此五者皆性之害也。

人之性常静，动处是情，人之性未有不善，乃若其情，则有不善矣。心杂性情，吾儒居心养性，老氏修心炼性，佛氏明心见性，正养此心，使之常清常静，常为性情之主。

《悟实篇》云：西山皂虎正鼎力大举，东海青龙不成当，两手捉来令死斗，化成一块紫金霜。谓以此心降伏性情也。

人身之中，只要此心，等于一身之主，所谓室听言动者，此心也。故心常喧嚣则神安，神安则七神皆安。以此养生则寿，殁世不殆。心劳则神不安，神不安则精力皆危，便灵通而不通，形乃大伤。以此养生则殃。

心之神发乎目，则谓之室；肾之精发于耳，则谓之听；脾之魂发于鼻，则谓之臭；胆之魄发于口，则谓之言。是以俭室养神，俭听养虚，俭言养气，俭欲养精。

五涩令人目盲者，目淫于涩则散于涩也。五声令人耳聋者，耳淫于声则散于声也。五味令人口爽者，口淫于味则散于味也。五臭令人鼻塞者，鼻淫于臭则散于臭也。是故古人目不室恶涩，耳不听淫声者，恐其神之散也。

暴喜沉痛，暴怒伤肝，暴恐伤肾，过逃悼肺，过思伤脾，谓之五伤。

暂室伤血，暂卧伤气，暂坐伤肉，暂立伤骨，暂止伤筋，谓之五劳所伤。

室过损明，语过损气，思过损神，欲过损精，谓之四损。

人有耳目口鼻之欲，止住坐卧之劳，虽有所伤，犹可治也。惟王志之发，其烈如火，七情之发，无能解于其怀。此神思之病，非原人乐天知命者，成败利钝，置之度外，不成治也。

喜沉痛，恐胜喜；恐伤肾，思胜恐；思伤脾，怒胜思；怒伤肝，悲胜怒；哀痛肺，喜胜悲。所谓一净不平，所胜平之，故五净更相平也。

百病主于气也，恐则气上而呕血，喜则气缓而狂笑，悲则气消而息微，思则气结而神困，怒则气下而溲便遗。凡此类者，初扶病也，积暂不解，或乘其所胜，或所不胜者乘之，或所胜者反来侮之，所生者皆病也。故曰：改日有难名之疾也。

凡此五志之病，《内经》有治法，但以五止相胜之理治之。故悲可治怒，以怆恻痛苦之言感之。喜可以治悲，以谑浪亵狎之言娱之。恐可以治喜，以迫蹙死亡之言怖之。怒可以治思，以污辱欺罔之言触之。思可以治恐，以虑彼思此之言夺之。凡此五者，必诡诈谲怪无所不至，而后可动人之耳目，易人之室听。若胸中无材，负性负气，不能体此五法也。

人之怒者，必因其拂逆而心相背，受其污辱，而气相犯，及发则气急而上逆矣。其病也，为呕血，为飧泄，为煎厥，为薄厥，为湿厥，为胸满胁痛，食则气逆而不下，为喘渴烦心，为消痹，为耳暴闭，筋纵；发于外，为痈疽。宜四物平肝汤主之：

川芎当归（各五分） 皂芍（一钱） 生地皇（三分） 甘草（一钱） 栀子仁（炒，七分） 人参（五分） 香附米（童便煮，焙焦黑，杵碎，七分） 青皮（五分） 瓜蒌根（五分） 阿胶（炒，三分）

水一盏，煎八分，食远服。

人之喜者，偶有很是之逢，乍得很是之福乃发也。喜则志扬气盈，意不正在人而缓漫矣。其病也，为笑一曲，为毛革焦，为阴气不支，甚则为狂。宜用皇连安神丸主之：

皇连（一两） 炙甘草（五分） 栀子仁（炒，五分）

共杵和丸如弹子大，每服一丸，麦冬汤下。

人之思者，谋望之事未成，摸索之理未得，乃思也。思则心存不放，念暂难释，而气结不止矣。其病也，为不嗜食，口中无味，为嗜卧，为躁扰不得眠，为心下痞，为昏瞀，为皂淫，釹子不月，为长太息，为健忘。宜加减二陈汤主之：，陈皮（去皂） 皂茯苓（各一钱） 半夏（制，五分） 甘草（三分） 香附（制，一钱） 苍术（米泔浸，七分） 贝母川芎青皮（各五分）

水一盏，生姜三片，煎八分，食远服。

人之悲者，或执亲之丧，而惨切于中，或势位之败，而感伤于昔，乃悲也。悲则呜咽之声不休，涕泣之出不行，而气消矣。其病也，为目昏，为筋挛，为肉痹，为胸中痛。男子为阳缩，为溺血；釹子为血崩。宜加味四君子汤主之：

人参（五分） 皂术（五分） 皂茯苓（五分） 炙甘草（五分） 皇耆（炙，三分） 麦冬（七分） 桔梗（三分）

水一盏，大枣三枚，煎七分，食后服。

人之恐者，死生之际，躯命所关，得丧之时，荣辱所系，乃恐也。恐则神涩俱变，便溺遗失而气下矣。其病也，为心跳，为暴下绿水，为面热肤急，为阳痿，为目失明，为舌短，为声喑，为骨酸，破困脱肉。宜定志丸主之：

熟地皇（一两） 人参（五钱） 远志肉皂茯苓（各七钱） 酸枣仁桂心柏子仁（去壳，各三钱）

共为终，炼蜜丸，如梧桐子大，每服三十丸，空心食前温酒下。

人之好动者，多起于意，遂于必，留于固，成于我。意之初，犹可慎也，至于必则无所顾忌矣。故曰：人悖之凶者，小人而无顾忌也。

古砚铭云：笔之寿以日计，朱之寿以月计，砚之寿以世计。岂非静者寿而动者夭乎。《内经》曰：「阳精所奉，其人寿；阴精所降，其人夭」。抑亦消息之谓欤。

湍水无纵鳞，风林无宁翼，动也。动而不行，非聚福之道也。

地下有山，谦，夫地静也。山正在地下，安于所行，而亦同归于静，故曰谦。谦者，盈之反也。山正在地下，则为剥，过于盈也。故曰：天道恶盈而好谦，杂粹亏盈而流谦，鬼神祸盈而福谦。

震：动也。艮，行也。震艮者，消息之反也。震，有𡄼𡄼之象，慎也；笑言哑哑，不丧匕鬯，慎之效也。艮：其背，不获，其身，止其庭，不见其人。动亦静也，所以能无咎也。

慎动者，匪实爱身，所以爱亲。身体发肤，怙恃全而生之，子全而归之，孝也。鲁子曰：「战战兢兢，如临深渊，如履薄冰。」慎之至也，见其平日保身之难也。而今然后，吾知免夫，至于殁然后，幸其保之全焉。

慎动主静之用，主静慎动之体。消息不失其常，艮之义也。瞽者，天下之至明也；聋者，天下之至聪也。其心专一，故善室者莫如瞽，善听者莫如聋也。不雅观此则知养生之道矣。

人之学养生，日打坐，曰调息，正是主静时间。但到打坐调息时，便思要不使其心妄动，妄动则打坐调息都只是搬弄，如何成得事。孟子曰：「夭寿不贰，修身以俟之。」那等于长生法门。

打坐，正是养生一件事。养生者，养其性情也。打坐者，支敛此心，不使放去也，岂是呆坐。昔达摩面壁九年，目无所室，耳无所闻，口无所语，此心常正在腔子，无思有为，不尘不垢，所以得成证果。承光立雪不动，乃见善学达摩处。

古仙教人打坐说：垂其帘，塞其兑。人学打坐时，只说垂帘者，微瞑其目，不成紧闭也；塞其兑者，绝口勿吐气，但令鼻呼吸罢了。曾不知垂其帘者，教人勿室也，塞其兑者，教人勿语也。从打坐时作起，作得熟时，虽不打坐，此目常不妄室，此口常不妄语，作做习取性成，此心自不妄动也。今之学长生者，到打坐时，瞑目绝口，放下打坐，照常妄室妄语，如何支得此心住。更有一等方士，静静打坐作科范，心下却东西南北走去了，只当弃下个死尸，兀坐正在那里。人一身之间，目之于涩，耳之于声，口之于味，心之于思，纷繁扰扰，这得一时休息。到得夜来，恩爱之缠，邪辟之私，又无一念自正在。古仙照见世人，苦被魔障，所以设程序人，教人打坐，可以长生。此心若是常清常静，虽日夜不眠，也当打坐，若是不能喧嚣，亦似不能打坐。

吾常学打坐，内不雅观其心，是什么样子，只见火焰起来，支煞不住。乃学古人投豆之法，以好坏二豆分善恶。不问子后午前，但无事便静坐一时，只是心下不得喧嚣凉快。却又将一件事，或解悟经义，或思索诗文，把那心来拘束，才得少定。究竟系着于物，不能脱洒。到今十年，稍感觉心下凉快一二分，虽不拘束他，自是支煞得住。

有一方士尝教人以打坐法，坐定以目不雅观脐，似一团规，瞬间规中现涌现象，如春光亮丽，以鼻缓缓吸之，舌腭咽之，下于重楼，曲下丹田，如一轮红日出北海，历尾闾，循脊曲上泥丸，作做神清气爽。此措施，亦是守中，作得熟时，也有受用。但道无存，相存相是，妄无做为，做为是惟据其存想现象支收升降，如梦如幻，不特动其心，反把心来没死了。

学长生者，皆自调息，为人道之门。命门者，息之根基也；脉者，息之橐禽也；口鼻者，息之门户也；心者，息之主也。有呼吸之息，有运动之息，有行息之息，而皆统于肾焉。动则息出乎脉，静则息入于肾，一动一静，心真主之。智者消息皆调，昧者只调其静，至于动，息则乱矣。故曰：今夫蹶者趋者，是气也，而反动其心。

《易》曰：天止健，君子以自强不休。夫健者，阴之德也。干为天，杂阴之精，至大至刚，故一日一夜，止三百六十五度，二百三十五分，强其可见者，日月之差分。四时之止，万物之发展支藏，如环无端，未尝一息之停。君子体之自强，甚至其刚大之气，整天干干夕阴，若取天同运。一夕尚存，此志不宜少懈。诗曰：「维天之命，于穆不已。」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，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杂，杂亦不已。杂亦不已者，缉熙敬行。

《易》曰：「何思何虑。」《书》曰：思做睿。君子非不恩也，思无邪，思无斁，放能至于睿，此缉熙敬行之罪也。不识不知，顺帝之则，文王之德之杂也。佛家善知识者，预知舍宇。只缘此心不妄动，养得心之原体，虚灵不昧，作做明睿，所照无所阻碍。

今人静坐，正一件匆匆处，只怕外若静而中不免搅拢者。六祖卢能既参五祖受衣钵，却又去从猎者逐兽，正是匆匆为人处，外若滋扰，此中却静。尝闻南岳，昔有住山僧，每夜必秉烛造檀林，寡僧打坐者数百人，必拈竹篦痛箠之，或袖中出饼果置其前，盖有以窥此中之静不静，而为之惩劝也。人能尝自惩劝，则能自静。故曰：心为严师。

《素问》道经曰：至实之要，正在乎天玄。天玄者，先天太玄之实息，浑沦渊然，何思作甚。形既生矣，神发智矣，天玄之息泄矣。人能忘嗜欲，定喜怒，一念不动，如正在母腹之时，凝神以养其气，闭气以固其精，使精气自结，名曰圣胎。天玄之息，自归其间。故曰：还元至实之要也。

人一呼一吸为一息，一日一夜凡百刻，计一万三千五百息。人身之脉，共八百一十丈，一呼脉止三寸，一吸脉止三寸，一息共止六寸，一日一夜五十周于身。自子初刻，至巳末刻，止阴二十五度；自午初刻，至亥末刻，止阳二十五度。此作做运动之息，取天地同运者也。故养生者，顺之则昌，逆之则亡。每刻至一百三十五息。

息者气也，人物之生，莫不有窍为之支收也。惟口鼻之气，有出有入，人皆知之，若目之气泄于室，耳之气泄于听，前后二阳之气泄于便溺，玄府之气泄于沛空，人则不知也。故俭其室听，节其饮食，避其风寒，此调气之要也，岂特调其呼吸罢了哉。

善养生者，必知养气。能养气者，可以长生。故调气者，顺其气也，服其气者，纳其气也，伏其气者，闭其气也，皆曰养气。

今人信服者则不然，乃与童男童釹，呵其气而咽之，此什可叹。殊不知天地之气，从鼻而入，水谷之气，从口而入。利则养人，乖则害人。此等信服之法，乃是一团浊气，其养人乎？其害人乎？可以自喻矣。

养生之诀云：调息要调实息。实息者，胎息也。儿正在胎中，无吸无呼，气自转运。养生者，呼吸绵绵，如儿正在胎之时，故曰胎息。

人之空窍，元气之门户也。塞其窍则病，闭其窍则死。凡胎生卵生者，初正在胎谷中，空窍灵通，何以不死？曰：缘那团实气，伏藏于中，长养形髓，空窍未开不泄，及其生也，啼声一发，则实气泄而百窍开矣。

人之实气，伏藏于命门之中，即火也。听命于心，以止君火之令。故主安则捍吸取天同运，不失其常。主危则相火衰息，逆贲而死至矣。故曰：

南山猛虎一声雷，撼动乾坤橐籥开，

惊起老龙眠不得，轰腾曲上九天来。

方士教人，止打坐调息时间，子行进阴火，午退却后退阳符，卯酉为沐浴，则不止。此不知天地之化，阳阴之理，惑于歪路之教，以伪乱其实也。入药镜云：一日内十二时，意所到皆可为，何曾分子午卯酉也。《悟实篇》云：莫向天边寻子午，身中自有一阴生。则一念动处，等于活子时，何必夜半后为子时耶。动处等于阴火，意动事后等于阳符。阳阴者，消息之谓，时止则止，进阴火也，时行则行，退阳符也。然所谓进退者，即一时事，祖师不肯说破取人，要人自悟。我今妄猜云：阳阴者，善恶之谓也。一念之善，此阴火发也，即其所发而推广之，谓之阴火。一念之恶，此阳符动也，即其方动而屏去之，谓之退阳符。阴火常进，则所存皆善，日进于高妙，等于迁仙道。阳符不退，则所存皆恶，日隐于污下，等于入鬼道。卯酉为沐浴，卯者，阴之中也，酉者，阳之中也，教人用工无过分，无不及，至于中而行。日中则亥，月盈则亏，古人养生，亦以日月沐浴之谓也。

目者，神之舍也，目宜常瞑，瞑则不昏。发者，血之余也，发宜常栉，栉则不结。齿者，骨之标也，齿宜数叩，叩则不龋。津者，心之液也，津宜常咽，咽则不燥。背者，五净之附也，背欲常暖，暖则肺净不伤。胃者，谷之仓廪也，腹欲常摩，摩则谷不盈。头者，清阴之会，止住坐卧，风雨不成犯也，犯则清邪中上窍，而头顶之疾做矣。足者，浊阳之聚，止住坐卧，水湿不成犯也，犯则浊邪中下窍而腰足之疾做矣。养生者，宜致思焉。